■通话
第一次海盗来电
在所有获得的信息中,有一条让周先生极为愤怒:吴来于船长被海盗打瘸了。
原来,早在周先生接受台湾朋友委托前,吴来于的家属找了一个马来西亚联系人与海盗谈判,结果谈判失败,还惹怒了海盗,他们把怒火发泄到了可怜的吴来于身上。
吴船长的腿瘸了
此外,周先生还大致了解了海盗的结构:投资人——海盗——中间人。
这种结构是严谨的。一方面,投资人可以以小的代价换取高额的回报;另一方面,海盗也可以由此而一步登上天堂,获得丰厚的回报。海盗眼里的猎物就是过往的船只,无论国籍,无论人种。
中间人就像狮子捕获猎物后围在它们周围拣食碎肉的野狗,通过他们的穿针引线,投资人和海盗才能顺利完成买卖。
一条完整的食物链就这样在这个贫穷的地方形成了。
此外,出于安全考虑,投资人和海盗绝少和外界接触。劫持到船后,他们一旦上岸,会立即隐匿。后续工作,如看守船只和人质,传递信息,将由雇用的人负责。这些雇用的人还包括翻译,他们在船上随时接收海盗的指令与外界沟通,英语是必须的语言。
完整的食物链
13日晚,周先生在办公室正和刚从邦特兰返回的艾哈迈德(注:Mr.Ahmed)谈邦特兰的情况,电话响了。
周先生看了看号码,把手机交给艾哈迈德,让他判断是哪里的号码。艾哈迈德说,电话从邦特兰打来。周先生点了下头,接起电话。
电话的那头传来的是一个大约50岁男人的声音,他的英语带着强烈的阿拉伯味,舌音较重,含混不清地吐着英文字节,语调沉稳。
对方说自己是海盗翻译,叫阿卜杜拉(Mr.Abdula)。接着,阿卜杜拉又询问“日春财68”号的情况,比如船长的姓名(包括乳名)、船员的人数。
其他的问题还好回答,但是船长姓名这个问题让周先生有点尴尬。
周先生在博客上是这样记录的:“接触海盗前,除了北京的那位台湾朋友给了我一些资料外,我在网上也调研了一下材料。那位朋友告诉我船长名字时,我曾经要求他提供一下船名和船长名字的台湾汉语拼音写法,因为大陆的汉语拼音和台湾的不同。我知道,如果海盗要确认船只和船长的时候,有可能要我拼写给他们,结果真的应验了。”
可是,台湾朋友那边一直没有消息。在不得已的情况下,周先生或者以含混的口音回答对方,或者不顾阿卜杜拉各种问题,而只是以询问人质的安全和健康问题为主旨,一再用这类话题打断对方的质问。
几个回合下来,阿卜杜拉说到了重点:1500万美元赎金。他提醒周先生,之前有人提出500万美元的赎金方案,已遭海盗拒绝。如果拒付赎金,海盗将杀死全部人质,掠持船上货物和设备,最后炸沉船只。
最后,两人约好通过电子邮件交换具体信息。
第一次电话谈判就这样结束了,但是结果还是让周先生满意的。他说:“虽然对方是试探性的询问,但是从对方满意的告别话语里,我感觉到海盗认为和我是可以沟通的,其破烂英语终于有人可以听懂,并且能够应答他。”
放下电话后,艾哈迈德看着周先生,意思是自己的联络工作做得很到位,因为这个阿卜杜拉就是他搭的线。
周先生没有和艾哈迈德深谈,他点了一支烟,在办公室来回走了几圈,接着又拿出100美元,让助理带着艾哈迈德去大使宾馆好好吃一顿。两人很高兴地离开了。
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,周先生走到院子里。直觉告诉他,谈判将正式启动。现在的问题是,由于信息极度匮乏,他该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海盗们诡异和奸诈的谈判?
一切都如此迅疾地发生,让人有些措手不及。如何回复海盗的质疑问题,如何获取足够的信息成了最主要的任务。
总领事啊,你来救救我
13日后,一个叫阿比迪(Mr.Abdi)的海盗联系上了周先生。在电话中,他再次提起了赎金:800万美元。他还说,吴来于船长已经同意了这个数字。那次电话,周先生终于听到了吴来于船长的声音。
周先生(注:以下简称周):“喂,你好”
吴来于(注:以下简称吴):“……”
周:“你会讲国语吗?请和我讲国语。”
吴:“会,我会讲国语。”
周:“我是,索马里兰总领事。”
吴:“你说……你是哪里的人?”
周:“我是中国人哪,我是索马里兰共和国总领事。”
吴:“哦……,总领事啊,你来救救我,可不可以救救我……”
从周先生提供给记者的录音文件可以听得出来,吴来于船长的声音几乎在刹那间颤抖起来,那种颤抖通常只有人在绝望中才能发出。那是人对死亡的恐惧、对生存的渴望最直接的表达。
(本版内容根据周先生博客及他提供的音频文件编辑整理)
食物和水源即将耗尽燃油即将耗尽人质情况十分危急
较量
“时间对我来说还有多少?我只能谨慎地推着这个事情缓慢的进展,不能有一丝的马虎和大意。事情进展到今天,感觉到肩膀上的重担更加重了起来。沉重,来自于对生命安危的担心和焦虑。”——摘自周先生博客
请提供所有人质照片
7月20日晚,海盗阿比迪来电。周先生向他提出了三个问题:
第一,为什么要殴打吴来于先生?目前他伤势如何?
第二,提供所有船员照片。
第三,是不是有个马来西亚联系人阿里也在和海盗谈判?
阿比迪回答说,殴打吴来于的原因是:海盗头目和阿里对话期间,曾问船长吴来于赎金情况。吴来于说不知道,要海盗问阿里。而当海盗头目问阿里时,阿里说没有任何钱支付给他,并在电话中对海盗头子说了句FUCK OFF(注:英语脏话)。海盗头目异常愤怒,于是殴打了吴来于船长,致使吴来于腿部骨折,伤势严重。
回忆起之前和吴先生通话时,对方说不能支撑着身体谈话,说一会儿话就要休息一下的情景,周先生进一步确认吴来于受伤严重的真实性。
至于是否和马来西亚的阿里谈判问题,海盗明确告知:早已经停止了和他的对话。因为近4个月的时间,这个阿里根本没有和他们好好地谈判,海盗对他已完全失去信任。目前惟一的谈判对话都在和周先生这边进行。
话题转到照片问题时,阿比迪说,海盗头目不允许拍照,同时提出让吴太太和吴来于通话。他还质问周先生,为什么吴太太的电话无人接听。
周先生解释说:“我们需要的是全体船员安全的证实,并非吴来于一人,所有人都通话是不可能的。因为船员分别来自中国大陆、台湾和马来西亚,这是无法实现的。”
阿比迪没有接话,只是要求让吴太太打电话过去,并说吴来于的伤情很严重。周先生同意明天再试试,并告诉海盗吴太太不懂国语和英语,目前已返回台湾的老家,通话无法轻易实现。说完这些后,周先生再度把话题转到照片上去,原因很简单,他需要确认所有船员是否安全,是否有人死亡。他还警告阿比迪,如果船员中任何人死亡,谈判将立即终止,而且不会有再次谈判。阿比迪无法应对,最终答应第二天和海盗头目再次商量。
放下电话,周先生长舒一口气:这是怎样一场倍感尴尬的谈判,又是怎样一场游离于正常规则和基础的谈判!
现在,海盗必须等待
7月22日下午,海盗打了四个电话,周先生一个都没接。之后,海盗头目发来一封电子邮件,大意是:“日春财68”号在索马里海域非法捕鱼,在谈判和对话未结束前,船上所有人员都将被扣留。如果你方不支付罚金(赎金),他们将会自行“处置”船上物资和人员以补偿他们的损失……
次日上午,周先生再次收到海盗的信息,说希望能尽快解决此事件,因为海盗听说最近陆上很不安全,估计是担心武力介入,他们想把船和人质移动到南方的哈拉代雷(注:哈拉代雷港位于索马里首都摩加迪沙以北。据说,这里是索马里海盗的一个据点)。
周先生知道,索马里“青年运动”武装已介入邦特兰地区,并计划在那里设立两个根据地。反政府武装对海盗的态度很强硬——一旦抓获将实施斩首!这种情况下,海盗出现心理恐慌并希望尽快处理人质和船只问题是合情理的。
周先生给海盗回信,里面谈到了解决问题的复杂性,首先这次事件牵涉到了多个国家和地区,操作模式和系统不同。此外,筹款问题、法律委托和授权、赎金出关和护送、交接时间……等等。总之,这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运作。
“索马里海盗多年的无政府状态,早就使得他们无法理解政府的作用和程序上的事情。在他们看来,拿钱来!就这么简单,就像到菜市场买菜一样的,一手钱一手货。做这种解释是必须的。”
现在,海盗必须等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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